随后,许元目光转向堂下另一侧的王家父子,声音依旧冰冷。
“王家父子,当街纵容家丁行凶,致人重伤。”
“本官判你儿子,于城外劳工营服役半月,以儆效尤。”
“另,赔偿赵安汤药费、误工费,共计十两银子。”
“你与李家之婚约,自此作废。所赠彩礼钱物,李家需悉数退还。”
许元的声音在公堂之上回荡,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他目光如炬,缓缓扫过堂下众人。
“双方人等,对此判决,可有异议?”
堂下,那王家掌柜,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他上前一步,对着许元深深一揖,态度竟是出人意料的诚恳。
“大人,草民……草民知错了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和懊悔。
“是草民教子无方,平日里太过骄纵,才让他养成了这般嚣张跋扈的性子,今日当街打人,更是错上加错。”
他转过身,又对着赵安和李秀儿的方向拱了拱手。
“是老夫有眼无珠,险些拆散了一对有情人,还纵容犬子行凶伤人。”
“大人的判决,草民心服口服,绝无半句怨言。”
“这十两银子,草民即刻就赔。犬子该受的惩罚,也理应受着,希望他能在劳工营里好好反省,磨磨性子。”
这番话说的倒也算情真意切,让堂下围观的百姓都有些意外。
原本以为这王掌柜会仗着家资丰厚,据理力争一番,没想到竟是这般干脆利落地认了错。
众人看向许元的目光,更多了几分敬畏和信服。
也只有许县令,才能让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富户们,如此低头认罚。
许元看着王掌柜,神色稍缓。
“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”
“长田县的规矩,对穷人如此,对富人,亦是如此。在本官这里,没有谁能例外。”
“希望你日后,好自为之。”
“是,是,草民谨记大人教诲。”
王掌柜连连点头,拉着自己那早已吓傻了的儿子,退到了一旁。
一场闹剧,至此尘埃落定。
许元将目光投向了那对历经波折的年轻人。
他的视线落在赵安身上,这个年轻人虽然满身伤痕,衣衫褴褛,但脊梁骨却挺得笔直,眼中没有丝毫的颓丧,反而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。
许元温和地开口。
“赵安。”
“草民在。”
赵安连忙应道,声音洪亮。
“等你伤好之后,若是有意,便来县衙寻本官。”
许元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“本官看你也是个有骨气的汉子,县衙里正缺人手,可以给你安排一份差事。”
此言一出,满堂皆惊。
赵安自己都愣住了,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许元淡淡一笑,继续说道。
“这机会,不是白给你的。”
“一半,是看在你身处逆境,却不自怨自艾,依旧想着靠自己双手的这份志气。”
“另一半,是看在李秀儿面子上。”
他的目光转向李秀儿,带着一丝赞许。
“她能在你最落魄的时候,铁了心跟着你,不离不弃。有妻如此,夫复何求?”
“本官给她这个机会,让她看看自己选的男人,到底能不能撑起一片天。”
“你,可别让本官失望,更别让她失望。”
赵安的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他激动得浑身颤抖,重重地朝着许元磕了一个响头。
“大人!”
“大人放心!”
“草民……草民赵安,便是豁出这条性命,也绝不辜负大人和秀儿的期望!”
他的声音哽咽,却充满了力量。
周围的百姓们,看向赵安的目光,瞬间从同情变成了赤裸裸的羡慕。
“这小子,真是走了大运了!”
“可不是嘛,能得许县令一句话,这辈子稳了!”
“跟着许县令干活,那可是鸡犬升天啊!你看那些在县衙当差的,哪个不是吃穿不愁,走路都带风?”
议论声此起彼伏。
所有人都知道,在长田县,许县令的一句承诺,比金山银山还要贵重。
这个叫赵安的,此前还是一个穷小子,但现在摇身一变,怕是要成为无数人羡慕的对象了。
李秀儿也是喜极而泣,紧紧握着赵安的手,眼中闪烁着幸福和感激的泪光。
堂下的李世民,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他看着许元,眼神复杂。
赏罚分明,恩威并施。
既有雷霆手段,又有菩萨心肠。
三言两语之间,便化解了一场纠纷,惩治了恶行,成全了良缘,还顺手收服了一个年轻人的心。
他心中点了点头,这许元,倒是有几分本事。
案子审完了,许元站起身宣布退堂,而后便钻进内堂,处理公务去了,并没有继续关注李世民等人。
另一边,李世民也觉得今日看得差不多了,正准备带着长孙无忌等人悄然离去。
可就在这时,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衙役,神色匆匆地从后堂快步走了进来。
他径直来到许元身边,附耳低声说了几句。
“嗯?”
许元的脸色瞬间变了。
原本温和的表情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如刀锋般的凝重。
那衙役退下后,许元站在原地,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思考着什么。
“那些探子,竟然在驿馆……”
“是巧合么?”
许元捏着下巴,眯起眼睛,看向驿馆的方向。
昨天夜里,他就接到了情报,说是军火库那边进了探子,对方身手非常好,城卫军的人还被他们伤了,却没有抓住他们。
好在,今天经过一天的明察暗访,他们查到了那些探子落脚的线索,目标直指城中的一处驿馆。
而那处驿馆,赫然正是那李掌柜等一行人所住的地方。
想到那李掌柜,许元也开始沉思起来。
一开始,自己急于求投资,并没有太过注意,但现在细细想来,那李掌柜身上透出的气势,并不像一个商人。
而且,今日带他们考察了长田县的农场之后,换做别人,恐怕早就开始跟自己讨论投资的事情了,但自己主动提及,他却还是几番推诿。
莫非,他们的目的,并不是来投资?
那李掌柜一行人,是城外来的探子?
许元想到这里,内心一沉,大脑在飞速运转。
最近这两年,大唐北方的东突厥,在李靖等名将的连番打击之下,早已元气大伤,偃旗息鼓,不成气候。
反倒是西南方向的吐蕃,国力日盛,野心勃勃。
他们不仅不断蚕食着吐谷浑的土地,更对富庶的大唐虎视眈眈,甚至多次出兵试探河西走廊的唐军。
长田县处在吐蕃进攻凉州的咽喉要道上,吐蕃自然多番派人过来打探消息。
但自己这些年早已将长田县打造成了铁桶一块,吐蕃的探子向来都是有来无回,他们摸不清长田县的情况,便一直没有轻举妄动。
莫非,这次,他们又要有所动作了?
“来人,秘密派人监视驿馆那边的动静,尤其是李掌柜那一行人,想办法查清他们的底细!”
“记住,不要打草惊蛇!”
“是!”
属下应了一声,便匆匆走了出去。